医院生殖医学中心前的各种代孕小广告。本报记者张丹摄 □本报记者 甘贝贝
日前，一则针对全面两孩政策放开后高龄夫妇生育困难，探讨“代孕是否可以适当放开”的报道，引起社会高度关注。对此，国家卫生计生委再次明确表态：将继续严厉打击代孕这种违法违规行为。尽管如此，因为有需求，并且利润“可观”，代孕不仅存在，还悄悄形成了具有一定规模的“地下产业链”。究竟哪些人在寻求代孕？哪些人愿意“出租”自己的子宫替人生育后代？这个火爆的“产业”背后隐藏着怎样的巨大风险？记者近日对此展开调查。
 
① 组织者：至少要准备花几十万元
如今，想要找“地下代孕”并不是一件难事。
大街小巷的电线杆上，甚至是设有辅助生殖医学科的医疗机构门口的地上，都可以发现代孕广告的踪迹。在网上搜索“代孕”二字，可以发现很多家代孕中介网站的存在。这些代孕中介都在网页上公开了电话、QQ号码等多种联系方式，有的还自动弹出在线聊天模式，只要有人搭话，网站就会主动介绍“业务”。还有一部分代孕机构，为了规避风险，将运营模式投入微信、QQ这种更难核实身份真实性的社交媒介。一旦发现有被举报的风险，则随时弃用原有微信号或者QQ号等，重新再开新号进行交易。
不久前，记者以有代孕需求为由，拨通了其中一家名叫“×孕之家”的热线电话进行联系。这是一个广东省广州市的电话号码，自称该机构负责人的张先生在电话里说：“我们这里绝对权威专业，已经做了快10年了，医疗环境、技术水平都有保证，光去年就和200多个客户签约，并且大多数都成功了。眼下，就有30多个代孕妈妈正挺着大肚子待产……”
为了打消记者的顾虑，张先生再次强调：“所谓的代孕其实很简单，就是把受精卵植入孕母子宫，借助代孕妈妈的子宫来生个孩子而已，生下的宝宝还是你们夫妻双方的。”
随后，他向记者介绍了不同“套餐”的价格。费用包括代孕妈妈基本生活费及代孕补偿金、中介机构服务费、医院手术医疗费用等，花费从几十万到上百万不等。
“我们这里起步价是45万元，就是那种最简单的，用客户自己的受精卵，找个代孕妈妈把孩子生下来。由于怀孕的前几个月比较危险，整个孕程也有很多不确定因素，不能保证一次一定成功，如果选择这个‘套餐’，失败了也是不退款的，因为要对代孕妈妈有所补偿。如果您不差钱，建议选择‘包成功’套餐，一口价70万元，保证在两年时间里给您一个健康的宝宝。”
记者还发现，代孕时常伴随着非法胎儿性别鉴定和精子卵子的买卖。张先生告诉记者，只要肯加钱，双胞胎和婴儿性别均可“定制”，不过价格不菲。如果是“包成功选性别”，就是100万元。如果还需要靠别人捐卵或捐精，费用要另算。
记者以自己考虑“包成功”套餐为由，让张先生介绍具体流程。“跟公司签合同，预付定金5万元以后开始启动整个流程；代孕妈妈怀孕一个月以后，有胎心了付20万元，第三个月再付20万元，第五个月再付10万元，然后就等孩子生出来，做完亲子鉴定后，付清所有尾款。”张先生称，代孕中心都会和客户事先签署一份合同，合同上详细约定了整个流程实施的具体细则及违约责任。
记者相继询问了其他5家地下代孕中介，发现价格和流程基本和“×孕之家”相差不大。大多数代孕中介机构的总部设在北京、上海、广州等一线城市，但其业务范围却覆盖周边地区。业务员联系到客户后，会安排客户体检并签订代孕协议，然后带客户到代孕机构总部所在的城市实施代孕。有代孕需要的“客户”除了患有不孕不育症的人群外，还有认为怀孕可能牺牲掉自己的前途和职位的女性，以及专门为了“生儿子”而来的家庭等。#p#分页标题#e#
“我们自己有医院，技术水平并不比专业医院差，只是不能正式挂牌罢了。”为了取信记者，张先生主动发来了该公司“手术室”和代孕基地的照片。在照片中，记者看到，“手术室”大约二三十平方米，里面摆放着一张手术床和一些手术用品。
当记者提出想去现场考察时，张先生变得“非常谨慎”，他表示，只要交了定金，就可以随时去参观。“我们肯定不是假的，但现在不能告诉你公司的地址，这也是为了充分保护代孕妈妈和客户的隐私。”
 
② 代孕母亲：怀孕后就很少能见家人
在这场交易中，最关键的人物就是代孕妈妈。在招揽“顾客”的同时，许多代孕中介网站也打出招收“志愿者”“爱心人士”的幌子，高薪聘请代孕妈妈。
“做我们这一行，就是赚个中介费，有需求，就有市场。”张先生说，代孕妈妈一般是二三十岁，“很多打工的、农村的女孩，没有学历，觉得打工太辛苦，而且自己已经生育过，宁愿做代孕妈妈赚个十几万块钱回家盖房子，省了很多年的打拼。”张先生还向记者反复强调，这些代孕妈妈全部进行过身体检查，合格后才会被“录用”，如果客户不放心还可自行安排检查。
记者几经周折，联系到一位代孕妈妈小莉（化名）。没有电话，没有地址，只有一个QQ号码。小莉告诉记者，自从怀孕以来，这是她和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。
25岁的小莉老家在四川省的农村，大概半年前，了解到同村的老乡在外地通过成功代孕赚了不少钱，已经生育过一个女儿的小莉通过老乡牵线，来到广州，成为一名代孕妈妈。
“来之前和家里商量好了，丈夫、公婆都同意了，不需要跟别人发生不正当关系，就像是自己多生一个小孩一样。”小莉她告诉记者，她和中介公司签了合同，为客户顺利生下健康的孩子后，能够拿到18万元佣金，再加上每月的2000元生活费，以及一些买衣服的钱，总共有20万元左右。
小莉说，她来到广州通过体检后，由公司提供统一住宿，和其他3个同是代孕妈妈的姐妹住在一个房间里。她见过最年轻的代孕妈妈还不到20岁，根据中介公司的要求，代孕妈妈顺产半年以后可以再次代孕，一些代孕妈妈成了“职业代孕”。
自从和代孕中介签了合同，很快就有一家人找上门来。怀孕后，小莉的待遇升级，被分到单人间，所有生活用品一应俱全。但她也有苦恼。小莉告诉记者，她和代孕中介公司签订的协议中规定，服务期间不得将居住地址告诉任何人，不得带任何人进入居住地，不得与未经同意的任何人见面；怀孕3个月，非产检等必需的原因，每天不得外出，晚上11时以前必须就寝；怀孕3个月到小孩生养期间，每天外出时间不得超过2小时。
“很长一段时间了，我和家人、朋友都没见过面，只能偶尔申请给家里打个电话，太想我女儿了！”小莉告诉记者，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分娩了，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，小莉却越来越感到莫名的恐慌，生孩子的时候没一个亲人在她身边，孩子刚生下来马上就要离她而去……
 
③ 律师：代孕合同不受法律保护
“代孕机构内部制定的管理办法及与雇主签订的合同，不受法律保护，不论是医疗卫生条件还是人身权利都无法保障，很可能导致代孕女性和公司、雇主和公司之间发生的纠纷难以解决。”中国政法大学医药法律与伦理研究中心主任刘鑫说。
就连自称代孕机构负责人的张先生也承认，代孕中介和客户、代孕妈妈签订的协议在法律上起不到什么作用，完全是一个“君子协定”。“我们都是比较自律的，都是本着诚信来做事的，希望这个事情有一个好的结果。有需求的人能够得到健康的孩子，代孕妈妈能够赚到钱。”#p#分页标题#e#
记者注意到近年来发生的一些因代孕而起的纠纷。例如，有的女性代孕后，又想通过法律手段要回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；如果孕育过程中或者产后，发现胎儿畸形或其他重大缺陷，雇主则要求代孕妈妈必须流产，双方往往就会推卸责任，甚至发生弃婴的行为；那些作出包生男孩承诺的中介，一旦发现怀的是女孩，也会强行要求代孕妈妈流产。然而，流产会对女性身体造成不同程度的危害，严重的可能导致今后不能再生育。
对于代孕的需求者，整个代孕过程也是没有任何保障的。浙江中铭律师事务所律师苏迪亚说，曾经有一对夫妻来求助，他们与中介签订了代孕合同，总费用数十万元。代孕妈妈怀孕后，一月一付款，等到孩子出生付清尾款。但是孕期过半，中介临时抬价，再索要数十万元，如果他们拒付，就将孩子打掉。
在现实中，也不乏代孕不成、人财两空的案例。有媒体报道称，福建厦门张女士于2012年找到一家深圳的代孕机构，接受代孕服务，但中途这家代孕机构被查。张女士家人考虑到代孕行为不合法，担心自己被牵连，未敢提起赔偿诉讼，之前付给代孕机构的60多万元费用全部打了水漂。